生命的核、質與根——性的哲學、倫理學與神學
孫慕義
[摘要]性是人類生命的道德傷口。性是生命的核、質與根。人類掩藏性的信息,給以生命以最大的神學美學和倫理學的空間;也同時用潛伏的原理憂掛生命發生的神秘和戲劇性;性愛和情愛的形式改變了懺悔的精神說教,和科學實踐與生活實踐結合,面臨如何延續生命又如何避免蒙受尊嚴喪失的屈辱。
拉?羅切拉在其《信仰聲明》中指出:“人的意志,是為罪所束縛”;這是指亞當與夏娃偷吃善惡樹上的果子的文化事件。亞當及其后代從此整個傳統都遭受著這一影響,這傳統就是原罪和遺傳的惡,這傳統是由性開始,撒旦充當了啟蒙者,這乃是魔鬼給人類永遠的紀念。惡,是上帝之前的一種罪,是胎兒在母親子宮中的一種原有的罪,它與肉身同在。原罪概念是一種假知識,原罪沒有物質結構,不存在遺傳的生物學因素;遺傳罪惡的話語-生物學偶聯知識, 對悔罪或教育是否有益,這一命題深刻而復雜。惡與原罪是西方文化的符號系統:束縛、引誘、墮落、沉淪、被逐和救贖.。.....惡來自我們自己,是一個自由。性的惡是人的本性的罪,這又是一個偽概念;諾斯替教對《圣經》進行解構,認為宇宙學就是靈魂拯救學,惡從外部影響人,靈魂嵌入其中,惡是外在的,性是它的具體內容,性的惡是原罪的惡,是實驗性的假命題。惡是圣化或神化語言,在原罪與救贖的語境中,從此世界被撒旦化了。這個“惡”是產生朝向人的世界的力量,“惡”是世界存在的狀態,是生存的不幸,但又不可或缺,因此,罪注定被內在化。教父神學否認惡是世界,惡不是一種存在,性也是虛幻的、夢境的,所以性也是罪,是一種曾經的行為或行動。亞當是一個性的符號,是作為人的罪的起源,是與撒旦同流合污以后、在蛇和女人的引誘下去完成第一次反叛的英雄;災難通過一個由耶和華造的人用性的形式啟動這個世界,他由泥土所創,并必須再化歸泥土。奧古斯丁反對摩尼教的倫理時,不斷強調人是惟一負有責任的,這都是因為有了性。耶和華神最初就設定了一個無限的過程,一個事端,一個循環,一個圈套;用七日后的安息規約時間與空間的序列,使由性引發的罪造成一場有缺陷的運動,性從來都是一種有缺陷的行為,性就是“罪”,它來自于虛無,來自于貪欲;性是一種腐敗,它表述和說明了宇宙的墮落。性是本性的罪。但是,基督教對于性的觀念并沒有因此固化,對于這個問題,幾乎沒有主流倫理學觀念和神學裁判。許多人和具體的規則大多比較寬松和靈活,認為這種人類行為本身應該是自然而必需的,只是被作為道德監視的對象,因為過濫和過度的“行為數量”的標準,不僅僅是在基督教內部;俗民社會也是通行的。
“性活動成了道德區分及評價的對象,其原因既不是由于性行為本身是壞的,也不是因為性行為帶有某些原始標記。像阿里斯托芬在《會飲篇》中所做的那樣,有人把性交和性愛的現行方式回朔到涉及人類高傲和所受神的懲罰——那出原始悲劇上;即使這樣,也從來沒有人把這種行為及快感說成是壞的;相反,這種行為及快感有助于人類恢復曾經獲得過的最高境界。”
肉體、快感和知識的傳授,起源于性的欲望,性欲啟動了人類性的歷史,原罪是以知識作為解讀憑證,但卻以欲望和快感作為開啟的關鍵。這里隱藏了一個目的,就是生殖與繁衍,使人類社會傳承開去,不至于中斷。“上帝”的設計師是倫理化的,帶有悲劇色彩,但富有詩意;因為有性,人類才有生存的可能性;為了更有境界的生存,人類圍繞性,對家庭、婚姻、生育、教育子女與愛等,都作為道德責任,控制追求性欲的無限化,和任何性行為的失范。性行為由于伴有快樂的成分,因此容易被作為一種享受或娛樂的內容,另外因為它是生命過程中的生殖行為的物質基礎,所以就能夠最好地表達人的肉體或生物性的需要;一旦失控,就招致各種非議,結果與罪過聯在一起,又含有法律界限與審美,又涉及性功能缺陷和性疾病傳播;由此,性問題就包容道德、美學、法律、心理學和醫學各領域的交繞。神學往往用懺悔來研究性,這被米歇爾?福柯所利用。
1.臨床神學對性的誘導與性罪錯的研究:人的悔罪是享樂的副產品,臨床神學醫生把性的過錯作為勸人悔改的緣由,分析性過錯或過犯的履歷、癥狀、臨床表現、體征;性心理分析;與宗教信仰的沖突和悔改的意愿、語言、改正決心等。
2.臨床神學對案例范型的擴散的因果關系的追查:“必須坦述一切,并能夠就一切事情提出問題,這兩點從賦予性以無窮無盡的多形誘發力的原則中找到了它們的根據。人們性行為中最為孤立的事件——無論它是出于偶然還是越軌行為,是顯得不足還是顯得過分——都被看作能夠在一個人整個生存過程中產生各種各樣的后果;” 性曾經被認為是萬事萬物的根源,基督教的圣經與教義邏輯也是從性開始,這是人贖罪和棄惡從善的原點。性帶著無窮的風險,應為它伴有的快樂所消解;你要獲得這種快樂,你比承擔風險,或是你必做好償付的準備,甚至用生命和所有的財富,包括道德尊嚴、權力以及和諧生活的喪失。如是,醫生和牧師都要預言這個結果,追查過犯的原因,提出規勸與忠告或者預防的方案。
3.臨床神學對于隱藏問題的探明:為什么性是一種隱晦的事物,性的問題一直被作為一種俗話題或俗問題,是淫邪與低賤的,它只是蛹與幼蟲,沒有“隱得來希” ;但它的隱藏正是它的潛伏的真理;它又作為人類進化的力量,人類賴于性而存在、進步、發展,成為文明和文化主體。婚姻是天國的圣禮,它以性交作為形式,給了萬物,并以神學美學的“性器官的羞澀”給來世生命以偉大的“可能性”。
“‘太陽也有污點。’只有基督沒有污點。而我們的太陽是由‘罪孽’的,發光發熱;發光——每逢春天,當它變‘大’,當它不只發熱,而且開始發燙;那時所有的動物便開始懷孕。太陽的力量,太陽的‘罪過’——轉移到了動物身上。萬物開始發胖,肚子開始長大。大地主動索要種子……這就是德美特拉,這就使蓋雅,還有再次‘聳起乳房禱告的躁動不安的田地’。”
人類掩藏性的信息,給以生命以最大的神學美學和倫理學的空間;也同時用潛伏的原理憂掛生命發生的神秘和戲劇性;性愛和性交的形式改變了懺悔的精神說教,和科學實踐與生活實踐結合,面臨如何延續生命又如何避免蒙受尊嚴喪失的屈辱。
4.臨床神學醫生的責任:性懺悔應該被醫生接受、寬恕,并根據具體病例,給以安慰、指引、治療。懺悔者由于認識生命價值在于倫理上的“禁欲”,體驗由于享樂性欲或發泄性欲給人生與友愛帶來的傷害形成的愧疚,產生悔改的沖動,從而把真相和病程坦白地告知醫生;醫生則根據倫理的判定,解釋和使懺悔作為重新燃起生活信心的起點,病人不再過犯。
5.性懺悔醫學:認識伊甸園的喪失源于性欲的倫理學有益的還是有害的,神學不必要去做任何解釋;這是臨床神學的事,醫學上并不認為性欲是有害的,性欲是自然延續的動力作為真理已經被歷史接受,基督教并沒有去譴責滿足性欲的婚姻。基督教和世俗一樣不同意婚姻以外的性活動和性欲的發泄方式,舊約的原罪時代很短暫,當人類被逐出伊甸園之后婚姻已經被允許,并成為一種美好和諧的生命過程;“不可奸淫”、“不可貪戀人的妻子”只是對非婚的性欲的否定;婚姻的合法性為性的完成規定了倫理路徑。“性的領域已不再是僅僅以錯誤或罪行、過度或犯禁等觀念來說明,而且被置于常態與病態的通例之下來考察的”; 性表現為極不穩定的病理范疇,性問題轉移給了醫學,性沖動、性快感、性罪錯的癥狀在醫學的干預之下獲得意義;原罪觀被釋放,人由于性被審判又被解放,獲得了最原始的、生理學的、臨床神學的自由;真理通過人的懺悔得到最后的恢復。
“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為而自得。”
自然的性和性的自然,被無為所凈化,如此天地無窮進化長勤,這是一種人類生存的最深層的、最原始的欲望,它是一種對生命整體的追逐作為自己的原動力和永恒的人類目的,作為人類存在的目的,人的全部在于這種性和生死的糾纏,人的命運全在于性的存在、調解、升華。愛,將保留性的隱蔽,但又去用婚姻解蔽、解困,去掉性的直接性,或戲劇化、或詩意化、或把其全部提為精神,讓精神與原始沖動攜手,激情澎湃,但還原給生命的真理。由此可以回答,為什么圣經始于性,有原罪展拓無限空間,讓神學得以存在。人的深刻、高蹈、升華到某一至高境界,什么“止于至善”,厚德載物,乃一切一切根基在于性。如此,心智始于性,無可置疑。別爾嘉耶夫說,性欲的誘惑是影響最大的誘惑,人受性的奴役是奴役最深刻的根源之一。人的性從來不僅是生理純粹狀態,充滿了復雜的心理過程以及愛欲的幻覺。性的生存是殘缺的生存,靈與肉共同構成完成的性,兩性之間相互填充虧缺,互為吸引和被吸引,在過程中完成對“惡”的修補,積善積德積性。性是生命之源,人卻羞恥于世,把它掩藏于隱蔽的地方,甚至將其視為墮落的標記;基督教用罪的理念控制著性,使性欲與愛欲、性交與愛情擴延張力,失去天性和性的自由,性被禁錮,因此,性是一個永遠的虧缺,是一個難以駕馭和根治的疾病。
神學家認為,上帝創造了一切,獨有“虛無”除外,上帝在“虛無”之中顯示創造的業績,作為至高無上的Being,將being 賦予給受造的beings;我們都是來源于“虛無”,但必須有上帝之手,我們才得以發生。上帝是“是”,虛無是“不是”,虛無在“是”的體上,而它沒有形、沒有體;但只有虛無的“不是”,我們才存在,歷史才開始;我們才被投置于時間、空間上,成為意義的符碼。如同驚雷的聲音過后,我們知道寂靜是什么;如同太陽降落,我們知道黑暗。虛無使世界轉動,否則沒有生生息息,沒有輪回變遷。“虛無雖非實體,卻是有力量的。它是上帝之外的一切是者的敵人,它是它們的威脅者、摧殘者、破壞者和毀滅者。” 虛無是總體的缺乏,是缺乏的根源;這就應了新柏拉圖主義的“惡是善的缺乏”的語義。被造物只能是“善”的,它隨時都可能接受惡的襲擾,它是可以朽壞的,而奧古斯丁的“上帝”和基督教的上帝,是不可朽壞的,因為他是惟一的至善。對于人來說,總是與惡相伴,惡是對人的殘缺的一種補足;那么,性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就好似疾病和傷口是健康的一種缺乏,而獲得治療,就是停止惡。肉體是我們的實體,它經常處于缺乏的狀態,我們還沒有人能夠說,他永遠的圓滿,永遠的健康;我們只能是相對的存在,我們不斷需要完“善”和補足,需要去除惡;但這是沒有辦法的,因為有時我們需要由“惡”來完成生存,體現人的存在;就如同我們被賦予了“性”,性去完成生育、延續后代、享受快樂和美化生命。惡是健康生命之善的缺乏。假如我們生來就是“完善”的,就不需要“惡”的伴隨和作用;但我們的生命不可能沒有缺乏或缺陷,我們總會生病、受傷、心靈痛苦、煩惱、憂郁、衰老和死亡,所以我們總是“惡”的,我們一直期望回復到原初的“不是”,回復到那個原始的本真,回復到那個“虛無”。我們從缺乏,經過漫長的與缺乏爭斗,最后因為不可能達到“至善”,——因為惟有上帝是“至善”的——我們又回到新的“缺乏”;我們又進入一種新的“惡”,但這是經過一番為達到“善”的漫長過程之后的“惡”;這個“惡”,是人的結局。我們的生命家園、我們的精神故鄉,就是歸于一種原有的虛無,但又不是那原來存在的虛無,是一種新的“不是”、新的缺乏、新的“惡”;我們獲得了性的“有”,這個“有”的在,就是生命的在,也是一種惡的在,它是相對于“虛無”的在,或虛無的那個階段。我們“不是”,但我們已經“有”,有性、有惡、有缺乏。
善被減少,是生命中最常見到的惡,這種傷害使我們覺察善的寶貴。“不管是者(存在者)有多弱且為何種是者,若非毀滅是者本身,要毀滅使得它成為一個是者的善都是不可能的。” 我們作為人,每天都在被惡所朽壞或剝奪,我們不可能避免朽壞,也就是我們不可能回避惡,我們的善始終被剝奪,人的生命從來就處于被朽壞的狀態,我們的善生來就是暫時的,那個最高的倫理價值是因為惡對善的剝奪而確立的;不受傷害的生命、沒有缺乏的生命是不存在的,只有朽壞的現實和朽壞的過程才使大善被顯露,生命的是者始終在被朽壞中。我們擁有的善原來是朽壞所欲剝奪的善,如果它被朽壞徹底地、完全地銷蝕掉,善就消失了,我們的倫理學、生命倫理學,我們的神學和生命的神學就將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善蕩然無存,因為“此時已沒有是者了”。
“朽壞之所以能銷蝕善,是因為有是者被銷蝕。所以,一切的是者,都是善;倘若它不能朽壞,則是大善;倘若它能被朽壞,則為小善:但無論如何,只有愚蠢者和無知者才會否認它乃是善。倘若它被毀壞完全銷蝕掉了,則朽壞本身就不會有了,因為已沒有它由以寄身的是者本身了。”
虛無的“是”的缺乏是必然的,在情理之中,我們皈依的就是愿意承受這種缺乏的后果和決定,并為這種危險而經受苦難;而善的朽壞,則是惡侵蝕善的傷口;這對于世界來說,是真理存在的緣由;背離善為回歸善奠定了基點;我們從此因為“虛無”、因為“朽壞”、因為“缺乏”、因為“惡”來到這個世界生存;因之,性才成為補足缺失、避免朽壞的運動。性,“不欲求,便不發生。”正如道德上的惡(罪)雖非實體,卻又是不可輕視的力量,那是一種原動力,使我們的世界成為存在。
性是人類道德的傷口。
我們只有用道德的善來說明道德的惡,如果惡沒有實體,那么它是悄然進入人的心中;基督教把性作為惡和罪的伴體,才引入惡的概念,是夏娃與亞當,叛離和敗壞上帝所造的善的意志,從而推動背離善的運動;而為了補足這個來自于虛無的缺失,我們敬畏“上帝”,懺悔并遠離下流。上帝與惡都被奧古斯丁“去空間化”了,主要用“惡”襯托“上帝”的至善性,用至善尋找“惡”的話語的存在,使我們在時間的進程中抵制“惡”的損失或朽壞。我們使歷史成為行動,而且由善惡構成精神活動的彼此關聯的模式(the whole interlocking pattern of the world’s activity);罪惡沒有實體,但有毀損的力量,惡使我們的心身匱乏,使“我的心受傷,如草枯干,” 如血管被毒蛇咬破,辛苦的種子從此撒在我們的身上,種在我們心中,我們就此墮落,在我們偷吃禁果之前,惡天使就已經在虛無中因自己的意志墮落,這樣,性的禁果只是一種缺陷因 ,我們被惡擊中要害,我們受撒旦的誘惑,那是因為我們有一種貪欲缺陷因的本性,惡不是事物的效果,而是一種缺失。在性認知之前,我們還沒有真正脫離最后的虛無,因為我們不具有缺陷;只有具有缺陷的事物才是真正的存在;本真就是一種缺陷,我們本來不知道自己的錯失,因為我們沒有“惡”的意識。我們比天使更經不起肉體激情的干擾,我們則最后走上必須承擔悔罪責任的墮落之路,這就是那條通向人性的路。按德日進的思想,人類的貞節始終在進化之中,我們向對于上帝的愛集體地過渡,但這種精神的皈依,并不是背叛我們的肉體,兩性的結合是世界的原始力量,生理愛所煥發的生命激流和能量,正是順應自然的秩序,對此,“神學生物學” 解釋性器官功能的神學目的,那是為呈現神力,那是一種具有深度的精神的反射。童真本來就是身體的缺乏,禁欲的圣潔并非神學最終極意義,那種圣潔或童真最后必須被激發、被征服、被轉化,因為人的肉身用來保持這個世界,完成性的自然和器官的自然。性別的設計是為性愛提供物質和精神基礎的,性向力維護生命的延續,這難道不是來自“上帝”的神圣中心。
生命神學對于性的思考和行動的始因來自于社會的壓迫經驗,必須克服由于戰勝虛偽而導致的理性誤會;生命神學的目的是維護人的尊嚴,并企盼或致力于建立一種公正的制度,鞏固男人或女人的個體存在的自由,以及確立性的權利;生命神學是一種后現代的實踐,它的觀念與行動是為一個正義的社會辯護和奮斗,使屬靈的經驗與世俗的經驗本來分離的王國重新合一。
基督是第二個亞當,是拯救的發起者。晚期猶太教通過保羅把這種信仰遺傳給基督教文化,基督教從此接受了性罪這個范型(antitype)。罰、法、罪、死亡、情欲與性是緊緊聯在一起的,它們用偷吃果子、眼睛明亮、被放逐、失樂園、曠野磨難與考驗等,鏡喻性罪的過程。從第一個亞當到第二個亞當(基督),從遺傳的罪到遺傳的懲罰;《羅馬書》第五章中釋疑了人子與神子、亞當與耶穌始終被這個世界雙重選擇著;“因一次的過犯,眾人都被定罪;照樣,因一次的義行,眾人也就被稱義得生命了。” 于是,惡在雙重選擇中又成了范型,它是上帝對人類的一種設定,對性的定罪成了一種絕對的行為選擇,而基督正是一種對立,它的范型是性與天罰(reprobation)偶聯在一起,基督教哲學與倫理學一直在證明這是一個問題、一個事物的兩個面,這個對稱的天罰是公正的。
整個人類的接續和繁衍是對亞當失足與性欲結合的模仿,這是司法范疇與生物學范疇的一種深刻的風險結合。遠祖的苦難的哀號在恐怖的天幕下震搖著弗洛依德心志幽怨的靈魂,他用《摩西與一神教》移注全部的信仰巖漿,通過對摩西遭遇的描述,回思猶太教的起源,那種執著、那種莊嚴、那種蔓延開去直逼時空盡頭的非凡氣度,對于民族苦難的悲劇詮釋,以性罪作為隱去的主線,解說那場血腥的搏殺。弗氏用摩西創立一神教而在暴亂中被害的考據,挖掘這個偉大的民族由于弒親和性罪的悔恨,構成獨特的遺傳特性;自然的沖動與力比多能量向民族精神深層轉移,沉重的猶太民族精神史開初就由偉大的失誤形成。流亡的生活和漂泊的蹤影,那沙漠中夕陽下蠕動的、長長的、不屈的駝群,和著那蟄伏中的大衛的琴聲和哈利路亞(hallelujah)這來自天國的無詞的頌歌。猶太的文化意象充滿了沉思性的理念和游牧者安平的遐想,他們從音節中透悟的天國里的召喚給希臘理性主義哲學提供了宏大的精神和英雄主義資源。為接受天罰,摩西率猶太先民在西奈曠野,歷盡千辛萬苦,從耶和華的手中接下刻有律法和戒律的石板,經受了各種難以忍受的苦難和危險的考驗,輾轉40年,最后進入約旦河東地,為赦罪于他的人民又死在泥波山上。摩西被葬在死亡的幽谷,但卻留下了原始的創傷。猶太民族和猶太-基督教似應了游牧的歷史警示,“牧羊人和羊群”的一神教文化成為宗教邊際崇拜心理的根源。強迫性癖好和超我的“性”懲罰隱含于惟一的上帝的意識之中,對父親的畏懼和愛永遠留存于對動物準圖騰形式的依賴中。在猶太人和基督徒心中,上帝是作為道德良心和復仇的超我的原始父親。圖騰制的回歸,是苦難的回歸,是性的回歸,是游牧經濟形式和生存形式以及性罪的追記。沒有性與苦難,便沒有這個繽紛光明的世界,而奠基這個世界的人,恰恰是這個世界以外的人。猶太人響應了摩西的教義,卻未采取行動,而當他們得到這個美好的現世時,卻殘忍地殺害了他們的恩人。用行動替代記憶的希伯來人生存在食禁果的冒險和謀殺摩西罪惡的追悔之中 ,這漫長的流亡歷史一直伴隨著這個民族孤傲悲壯的靈魂。摩西作為救世父親卻為他的人民獻出生命,他與他的民族度過了一個個凄楚寒冷的暗夜,為這個民族的復歸而承擔饑餓和病痛,待到苦難結束,他卻被他所忠誠的孩子們所殺,死得安詳、恬靜,象是早已知曉自己悲劇的結局。猶太教被母性神祗的基督教變為一尊精神的巨大化石,由性罪和弒親的雙重罪惡構成民族心理的支架;在苦難中化生,又在苦難中歌唱。那連接不可遺忘的遠祖的悔悟和用一神教拆解功利的情結再現,匯成一句千年諾言,而由圣保羅續注了另一位偉大人物的道路、真理和生命。耶穌成為這個從遠古走來的信徒的現實崇拜象征,耶穌在《福音書》中再次成為他的民族和世俗人民的父親,再次被作為救世主崇奉,再次被猶大出賣慘死在十字架上。 “可憐的猶太人,他們懷著常有的執拗和倔強勁頭,繼續否認謀殺自己的‘父親’。他們已在歲月的長河中虔誠地補贖了這一罪孽,可是他們仍然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譴責。”
原罪為基督教最正統的 傳統,悔罪是基督教的傳統語言,這語言來源于性。摩西在西奈山上與上帝訂立約法,從此,人類開始認罪、認信、認義、認性。康德、費爾巴哈、尼采都反對神話學,把這一偽歷史作以批判,但基督教的知識卻被牢牢地固化在基督教文化和人類性文化中。人開創了“惡”,原罪不可懷疑,要拯救歷史就必須認信。
撒旦解放了性,開掘了快樂;圣保羅將性與神圣聯在一起。夫妻房事是一種宗教體驗,性是神圣的行為。性交只是懷著嚴肅、沒有色情成分的感恩心情,利用造物主所造的“器械”去履行生殖過程所需的步驟 。對生殖器進行關注,覺知裸體的誘惑,是撒旦的錯;色欲使性蒙羞,耶穌由童貞女瑪利亞娩出,受圣靈感孕,只是沒有色欲參與,而“童真的性”卻是延續生命的人的本能。
人的性為代表的原罪是否是人身體的一種退化的標記,決定了人與神的關系。那個“上帝”設定人有罪,同時同意人的存在并延續,并用疾病和最后死亡來懲治“妄為的我”;人有能夠在進化中逐漸淡化原罪的記憶,使性成為性的條件,使人在與神的疏離中,確立自己的尊嚴。性折磨著人,是因為它能給人放縱的時間控制和自由的限度,它又與愛和痛苦相關聯;人在性欲宣泄時,常常把“我”分解成兩個部分:貪欲的人和理智的人,以嚴肅的面目和色情的心理駕馭肉體的“器械”,扭曲的性活動把健全的“性的人”瓦解。一種犯罪的恐懼使這個超時間的事件成為一種徹底折裂的靈肉搏斗,為了保衛圣潔和同神接近,我們壓迫被肉欲掠奪的“我”——性成為陰暗欲念的玩物。人的內在的最深層的本質中心點上是人的個性,人既天生具有原始的欲望,又不愿意這個欲念徹底張揚和放縱,人性之所以被認為在原罪的根基上展開,就是因為它是真正善惡的基礎。人的內心生活隱藏著神的因素,而一旦這種與神的聯系被削弱,那種崇敬的激情被截斷或封閉,原始的惡就會成為一種無度與混亂的力量,淹沒個性分裂出的理性。這理性來自于他們的“上帝”。
摩西出了埃及,度過了無數次難關,他把戰績寫到祭壇之上:耶和華是我的旗幟。第三天,整個西奈山被煙霧籠罩,耶和華在火焰中降臨。摩西上山,上帝向摩西頒布十誡,并把這戒條寫在兩塊石板上。而以色列人背叛了上帝,圍著金鑄的金牛敬拜舞蹈,摩西把手中的石板摔碎,殺死三千名叛逆。摩西又請求上帝赦免,饒恕他的人民;上帝說,他只懲罰犯了罪的人,要求他繼續帶著那些可憐的人最后經歷艱苦的跋涉,到達流著奶與蜜的美地。上帝要摩西重新準備好兩塊石板,在西奈山上絕食四十個晝夜,與上帝立約,把上帝的十條誡命刻錄在石板上,摩西的臉上發出耀眼的光。摩西要以色列民從此嚴守誡命,這是用生命和血的承諾以及無數次考驗獲得的。摩西的信實使他成為西奈山與上帝立約的領袖,他是一位偉大的法律先驅,他以倫理的誓言在上帝面前鑄造了法律的基座,而且他以自己嚴厲懲治違約者的行為,為人類樹立了執法者的道德榜樣。當士兵們把所有俘獲的米甸婦女帶回摩押平原營地時,他十分憤怒地說,就是因為巴蘭挑唆這些婦女勾引以色列男子才使以色列人遭瘟疫。他命令把有過性行為的婦女殺掉,并按十誡懲處了“奸淫婦女”的戰士。
偉大的摩西,寫完了律法書和上帝的詩歌,他用顫抖的沙啞的嗓音詠唱著那用生命撰寫的詩篇,他留下最后的遺囑:“所有以色列人必須遵守上帝的誡命。”孤獨的摩西,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登上耶利哥城對面的毗斯迦山頂,俯瞰美麗蒼郁的流著奶與蜜的迦南全地,回眸出埃及和西奈山上立約的漫長征程,心潮如紅海的大波,他的心里響著上帝的一句話:我已經讓你看到這片大地,但你不能進去。摩西帶著他的人,走出了囚旅的埃及之路,完成了他的生命;他把紛爭和新罪的世界留給了他的子孫,留給了大地,他只是實現了他自己,但他與上帝的約法沒有改變,那十條誡律和他在西奈山采鑿的石板奉獻給了人類,他的名字與律法共存。他陳明了人類的性,他為人類挖掘了生命的核、質與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