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從小說向影視的轉型
王同坤
【內容提要】 古典名著《西游記》以其豐厚的人文蘊涵與圓熟的敘事技巧,成為影視改編的一種取之不竭的資源;但是,不同的影視制作者在改編《西游記》時,內涵重鑄的向度和外延重塑的方式卻迥然相異。迄今,《西游記》的影視改編版本已有數十種,以改編方式為線索,對這些版本進行梳理和闡釋,可以發掘出語言藝術向音像藝術轉型的一些普適性規律和特有性規范。 【關鍵詞】 西游記;小說;影視;改編
隨著精神世界的不斷豐富和物質手段的不斷完善,人類創造出了包括文學、電影、電視在內的多種藝術形式。這些藝術形式使用的媒介和表達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是,作為人類共有、共享的精神的雕塑和心靈的避風港,各種藝術形式在本質上卻是相通的,所以,不同的藝術形式又總是能夠超越表面的差異而進行相互之間的轉換。在藝術形式的轉換方面,作為語言藝術的文學,由于其豐富的積累和較強的自我再生功能,在藝術形式轉換(即改編)時會更多地居于“輸出者”的地位。而誕生較晚的電影、電視,由于其發展速度的超常和原創能力的相對滯后,則急需從文學中汲取題材、人物、手法等方面的營養。
于是,中外的影視制作者,都把文學視為一種取之不盡的資源,不斷地發掘和提取。在中國,作為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的《西游記》,更是成了一座深受影視制作者青睞的富礦,歷經了數十次的影視改編。由于《西游記》影視改編之歷程復雜、版本眾多,我們無法在一篇文章的篇幅內對各個時期的諸多版本予以細致的論析,本文只擬從其三足鼎立的改編方式(移植式改編、取材式改編、演義式改編)切入,對《西游記》在國內(含港、臺)的影視改編進行以點帶面的梳理和闡釋。
一、移植式改編
文學經典之所以被稱為文學經典,主要在于其本身的近乎完美。要對近乎完美的文學經典進行影視改編,簡直是一種冒險。但是,為了從文學名著中汲取內容和形式方面的營養,甚至為了借助文學名著的“感召力”增加影視作品的經濟效益,無數的影視人仍然甘冒風險,在文學經典的影視改編方面嘗試和探索。不過,囿于文學經典本身的近乎完美及其在公眾心目中的相對定型,影視人在對文學經典進行改編時經常使用相對安全的“移植”方式,以盡可能地減少改編過程中對文學經典之“完美”的毀損,并盡可能地避免引發與公眾既有共識的沖突。移植式改編是一種比較“忠實于原著”的改編,在這種方式的改編中,改編者一般著力于以新的藝術形式“再現”這部作品,避免對原著做太大的、本質性的變動。在《西游記》的影視改編領域,就有不少影視人使用了“移植”方式,并且取得了豐碩的改編實績。
1982至1987年,中央電視臺用六年的時間精心制作了25集電視連續劇《西游記》,該劇以“忠于原著,慎于翻新”為改編原則,較為典型地彰顯出了移植式改編的特征。十年之后,中央電視臺又補拍了16集的電視連續劇《西游記續集》,基本沿用了2529集連續劇《西游記》的改編原則。這兩部合計41集的《西游記》,將小說《西游記》所描寫的發生于取經途中的系列故事,較為忠實地“再現”于熒屏之上,獲得了專家的廣泛認可和觀眾的普遍好評,至今仍堪稱《西游記》移植式改編的成功典范。中央電視臺并未滿足于電視劇《西游記》與《西游記續集》,幾乎是在拍攝《西游記續集》的同時,還制作了52集動畫連續劇《西游記》。這部動畫連續劇較為忠實地“再現”了小說《西游記》情節主線上幾乎所有的主要分支故事,可以說是對小說《西游記》的一次更完整的“移植”。該劇由于主要在各電視臺的少兒節目中播出,未獲得掌握著媒體話語權的成人批評者較多的關注,但它在各地電視臺播出數十次而不衰的事實仍頑強地彰顯著它的特殊魅力。
運用移植方式對《西游記》進行改編的編導們,基本上都奉“忠實于原著”為準則,力求忠實地把小說再現于熒屏之上。雖然也有強調的側重點的差異,比如:忠實于原著的精神,忠實于原著的風格,忠實于原著的故事線索,忠實于原著的人物性格……等等,但“忠實”兩個字卻幾乎是每一個改編者護身的法寶和抵御批評的盾牌。可以說,央視的電視連續劇《西游記》(正、續集)與動畫連續劇《西游記》的編導們的心血并沒有付諸東流,他們的改編之作(就每一部作品的總體而言),確實是冠之于“忠實”而無愧,尤其是在諸多“演義式改編”的反襯之下,他們的改編之作的忠實“度”更加彰顯。
當然,這種忠實,只是也只能是有限的、相對的忠實。因為,央視三個《西游記》電視劇版本的制作者們,無論是出于客觀上的必然,還是出于主觀上的訴求,都或多或少地在改編時對原小說做過形式層面與內容層面的變動。
在形式層面,《西游記》原小說100回,無論是電視連續劇《西游記》(正、續集),還是動畫連續劇《西游記》,都沒有機械地將原小說100回“轉化”為100個相應“片段”,而是對原小說的結構進行了重新組織和編排。事實上,小說與影視的敘事手段的差異,也決定了影視改編片必須在形式上對原著進行變動,正如好萊塢電影大師理查德
布魯克斯所言:“除非把書放在攝影機前,把文字一頁一頁地拍下來,否則,任何一部小說在改編時都必須改頭換面。”[1](p374)在內容層面,相關變動也有著明顯的映現。在電視連續劇《西游記》(正、續集)中,較之于原小說,唐僧懦弱的一面有所淡化;而豬八戒憨厚、善良的一面得到了強化,比如,他不再像小說中已占有高小姐“三年”[2](P133),而是提出“再等兩天”以給高小姐“考慮”的時間。在動畫連續劇《西游記》中,孫悟空也被賦予了較多的人情味。在原小說中,孫悟空是因為自己未被邀請而去鬧蟠桃會,而在此動畫連續劇中,則轉化成七仙女中的紫衣姑娘患病,孫悟空摘了一個仙桃為她治病,事情敗露后,王母娘娘審問紫衣,紫衣為了避免牽連孫悟空,承認自己偷來,被關入天牢,孫悟空得知紫衣蒙冤入獄,遂去大鬧蟠桃會。另外,在該動畫系列片中,孫悟空與哪吒交戰時,在打斗中交上了朋友,二人邊打邊躲到水簾洞中暢敘,一番推心置腹的暢敘之后,哪吒從水簾洞中退出,佯敗而返。在這里,哪吒與孫悟空的“打斗”成了心不在焉的“官樣文章”,或者違背了個人心志的“立場表白”,這無疑構成了對“天宮”秩序的深層解構,同時也強化了該動畫連續劇本身的“童稚”色彩和人性化傾向。
二、取材式改編
在《西游記》的影視改編領域,并不僅僅是移植式改編的天下,而是呈現出了三足鼎立的格局。這種三足鼎立格局的第二足就是取材式改編。取材式改編是一種不追求在總體框架上忠實于原著的改編,這種改編只從原著中選取局部的故事材料,或者僅僅把原著的故事視為有待加工的“素材”。
《西游記》在“取經”的總故事框架之下,涵括進了數十個分支故事,而這些分支故事又大多有頭有尾、相對完整,這無疑為影視改編者從中“取材”帶來了較大的便利。早在20世紀20年代,就出現了多部“取材”于《西游記》的影片,其中有大中國影片公司攝制的《豬八戒招親》、《孫悟空大鬧天宮》,天一影片公司攝制的《孫行者大戰金錢豹》、《鐵扇公主》,明星影片公司攝制的《車遲國唐僧斗法》,上海影戲公司攝制的《盤絲洞》,合群影片公司攝制的《豬八戒大鬧流沙河》,等等。此后,“取材”于《西游記》的影片一直不斷涌現,其中,影響較大的有中國聯合影業公司攝制的中國第一部動畫長片《鐵扇公主》(1942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攝制的《火焰山》(木偶片,1958年)、《豬八戒吃西瓜》(剪紙片,1958年)、《大鬧天宮》(動畫片,1961—1964年)、《人參果》(動畫片,1981年)、《金猴降妖》(動畫片,1984—1985年),天馬電影制片廠攝制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戲曲片,1960年),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攝制的《孫悟空大鬧無底洞》(故事片,1983年),珠江電影制片廠攝制的《真假美猴王》(舞臺藝術片,1983年),等等。另外,尚有香港邵氏公司20世紀60年代攝制的《西游記》、《盤絲洞》、《鐵扇公主》、《女兒國》以及香港長河影業公司與內地蕭湘電影制片廠1991年聯合攝制的《西行平妖》等“取材”于《西游記》故事的影片。當然,以上這些“取材”于《西游記》的影片,大多對所“取”之“材”進行了“重塑”甚至“改造”。在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1961—1964年制作出品的《大鬧天宮》中,為了“突出”孫悟空的高大完美,就連金箍棒也從原小說中的一萬三千五百斤變成了動畫片中的三萬六千斤;同時,為了強化孫悟空“戰無不勝”的英雄色彩,在此片中,孫悟空大鬧天宮的“結局”也不再是被收壓在五行山下,而是以“從八卦爐中出來,痛打一陣、凱旋而歸返回到花果山”這一大團圓的結尾為“結局”。在1984至1985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出品的《金猴降妖》中,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情節也轉化成了一個富含訓誡色彩的相對完整的故事。
香港邵氏公司出品的幾部根據《西游記》故事改編的影片,主體故事一般不做大的變動,但穿插的小事件中有時卻不乏“變形”,比如,該公司題名為《西游記》的影片,敘述的是唐僧收孫悟空、白龍馬、豬八戒、沙僧的故事,大的故事框架未做變化,但是,卻將原小說中的“四圣試禪心”的事件“變形”成了真實的蛇精要吃唐僧肉的事件。
在《西游記》的電視劇改編領域,香港TVB(即“香港電視廣播有限公司”,又稱“香港無線電視臺”)攝制的連續劇《西游記》(1996年)、《西游記Ⅱ》(1999年),臺灣八大電視臺與香港中天公司聯合投資拍攝的連續劇《齊天大圣孫悟空》(2002年),皆沿用了小說《西游記》的主要線索,但在人物性格、故事編排方面做了許多大的變動甚至重鑄。在這些電視劇中,原小說《西游記》中的故事、人物已成為改編者的重鑄電視劇故事的“原料”、“素材”,但是,改編者的這種“重鑄”又未走得太遠,所以,這幾部電視劇尚未跨入大膽另造的“演義式改編”的領地,仍屬“取材式改編”的范疇。
TVB版的電視連續劇《西游記》,舍棄了小說主線上的若干小故事,但對其中的某些故事如悟空學藝、豬八戒的“情事”、大鬧天宮、三打白骨精、盤絲洞、女兒國等進行了大膽的生發和拓展,并創造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令卷入者刻骨銘心的“癡戀”:白骨精對王子、詩詩對玉書、恩恩對孫悟空、女兒國大將軍對唐僧……。原小說中的害人妖變成了感天動地的癡情女,唐僧也較小說中多了幾分人情味,孫悟空更是令女妖一見鐘情,而注定要在人間經歷一千次感情劫難的豬八戒的遭際亦會讓多情的觀眾潸然淚下……。
在《齊天大圣孫悟空》中,孫悟空進一步發展了他的在TVB版《西游記》中嶄露頭角的“大眾情人”特色,更加“人見人愛”,天上人間皆有為他而死去活來的癡戀者。可以說,香港的幾部取材于《西游記》的電視劇把一部“以理制情”的取經故事“重鑄”成了一串“愛情至上”的現代版“羅密歐與朱麗葉”故事。
當然,作為文學研究者,我們在感情上很難認同這些“改造”,但是,如果我們對這些有助于拓展受眾范圍的“改造”一概拒斥,那么,被供奉在精英文化殿堂中的文學經典,怎樣才能進一步潤澤影視所屬的大眾文化的田園?
三、演義式改編
后現代主義的大潮在全球洶涌澎湃,令尚處于前現代的國人望眼欲穿。雖然我們企望把后現代主義在一個等高的平臺上“拿來”尚屬奢侈,但后現代主義對“絕對性”的消解、對“多元性”的追求,已為習慣了“絕對”、“唯一”的國人展示了一個全新的精神景觀。在影視改編領域,“忠實于原著”的改編理念也受到了空前未有的質疑和挑戰。一千個讀者心目中有一千部《西游記》,你忠實于哪一部《西游記》?并且,誰來評判:恰恰某一改編者攝制的《西游記》才契合于本真的《西游記》,而其他改編者攝制的《西游記》或其他無數人心目中的《西游記》都是遭誤讀的、被誤釋的《西游記》?
當然,小說《西游記》的特殊性更不利于“忠實于原著”理念的長盛不衰。《西游記》的原初故事雖然源于唐代高僧玄奘只身赴天竺取經的史實,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時代的變遷,故事和人物都衍生出了各式各樣的“變體”,除小說《西游記》之外,在民間傳說和戲曲中也出現了多種各不相同的取經故事“版本”。所以,較之于其他的經典名著,《西游記》在被改編時,改編者顯然擁有更多的選擇與再造的自由。其他的一些名著,改編者無論多么刻意地在“忠實于原著”這一理念上苦心經營,最后也難免遭遇來自四面八方的“不忠實于原著”的指責,但《西游記》的影視改編者在“是否忠實于原著”方面卻有著較為寬松的輿論環境,并終于創造出了“戲說”名著而未被罵殺、反而“戲說”成影視名劇的先例。
開先河者當推周星馳主演的影片《大話西游》。該影片由香港彩星電影公司和內地西安電影制片廠1994年聯合投資拍攝,由《月光寶盒》與《大圣娶親》(又名《仙履奇緣》)兩部組成,敘述的是與小說《西游記》幾乎全無關系的故事;但是,它借用了“孫悟空”的名字,聯系上“取經”的事由,又附會上令人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并且以與年輕一族的玩世不恭心態相契合的無厘頭話語狂轟濫炸,終于使這部對《西游記》進行漫無邊際地“演義”的無厘頭影片成了年輕一族心目中的改編片“經典”。這部把喜劇玩成悲劇、把無厘頭玩成哲理的影片中的許多言詞當今已成了從高校學子到街頭少年皆能倒背如流的“后現代格言”。———厭膩了正統姿態和巨型話語的年輕一族終于在觀看《大話西游》時感受到了自己心靈深處的震顫。
影片《大話西游》之后,對《西游記》進行“演義”式改編的影視作品蜂擁而出,《春光燦爛豬八戒》、《福星高照豬八戒》、《西游記后傳》以及Flash動畫片《大話西游后傳》等,令人目不暇接。雖然這些后出的對《西游記》的“演義”之作未能再像《大話西游》那樣將《西游記》“演義”成某種意義上的“經典”,但畢竟為國人展示出了《西游記》改編領域的別一番洞天。
由蘇州南方派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等單位投資拍攝的38集連續劇《春光燦爛豬八戒》(1999年)和由蘇州福納文化科技有限公司等單位聯合制作的40集連續劇《福星高照豬八戒》(又名《福星高照》,2004年),緊步影片《大話西游》的后塵,在小說《西游記》的故事之外另辟蹊徑,“演義”和“另造”出了豬八戒成為唐僧徒弟之前的故事,可謂是一部“大話西游之豬八戒前傳”。《春光燦爛豬八戒》分為《八大戒》、《天崩地裂愛死你》、《三戲孫悟空》、《驚天動地搶新娘》四個單元,集搞笑與言情于一體,把豬八戒塑造成了一個現代觀念燭照之下的“情種”形象。《福星高照豬八戒》的故事緊接《春光燦爛豬八戒》的最后一幕,分為《三打情圣牛魔王》、《老鼠愛上豬》、《豬王爭霸》三個單元,該片中的豬八戒“情種”色彩更加濃厚,可謂由“多情豬”變成了“癡情漢”。情節安排中也顯示出編導們正試圖把“搞笑”玩到“形而上”的局面,也許,正與此相關,較之于《春光燦爛豬八戒》,《福星高照豬八戒》更多了一點《大話西游》的氣息,豬八戒在愛情選擇上的困惑,豬八戒與另一個自我的抗爭,都留下了《大話西游》中“至尊寶”(即孫悟空)的影子。
與《春光燦爛豬八戒》、《福星高照豬八戒》的對《西游記》故事的“前溯”不同,由陜西省電視節目交流中心等單位投資拍攝的30集連續劇《西游記后傳》(2000年)則是對《西游記》故事的“后續”:唐僧師徒取經回來五百年后,三界大亂,魔頭無天占據靈山佛祖寶座;與小說《西游記》中唐僧師徒從如來處取回真經拯救世人不同,這次是唐僧師徒打敗無天,奪回靈山佛祖寶座,拯救如來;最后,孫悟空擊敗了無天,如來終于得以重返靈山寶座。
Flash動畫片《大話西游后傳》(2004年)可以說是將《西游記》在故事情節方面改編得最“爆笑”的一次:唐僧師徒取經返回多年之后,玉帝派人下到人間了解情況,孫悟空匯報了他見到的蜻蜓精吃人又炸人(飛機),豬八戒匯報了他見到的巨型蜈蚣精吃了幾百人(火車),沙悟凈匯報了他見到的蚊子精撞山(“9
11”飛機撞世貿大廈);玉帝見人間問題較多,遂派悟空、八戒、悟凈下凡尋唐僧再次取西經以拯救人間。豬八戒降落在了高老莊,見到了赫然印著“高翠翠著”的大作《我的愛人豬八戒》;孫悟空降落在了盤絲洞,見到了他的所愛“紫霞仙子”。最后,三人在牛魔王創辦的長富集團辦公樓走到一起,共同去找唐僧……。該動畫片為搞笑而搞笑,成了一份地道的精神快餐。
當然,改編者對文學經典的“演義”往往會激起文學經典之研究者和文學經典之崇拜者的憤怒,大家為了捍衛經典,常常拍案而起,企望將“演義”經典的影視作品罵殺。但是,面對《西游記》這部特殊經典的改編,我們是否可以換一個角度來審視?也許,正如小說《西游記》對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唐僧取經故事進行“演義”絕不是小說作者的過錯一樣,對《西游記》進行“演義”式改編也不是影視制作者的過錯。更何況,《西游記》作為一部集大俗(俗到只要識字就能看懂)與大雅(雅到雖學貫中西也難闡明)于一體的小說經典,還存在著如何改編方屬“忠實”的問題:忠實于它的“形”,還是忠實于它的“旨”?在《西游記》第十三回中,當“眾僧們燈下議論佛門定旨,上西天取經的原由”時,唐僧曾言:“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2](P91)當代著名學者楊義也曾指出:“可以把西行取經的艱難歷程,當作是對人的信仰、意志和心性的挑戰、應戰和升華的歷程來解讀,……”[4](P314)從這種意義來說,對《西游記》進行“演義”式改編的幾部影視作品中,影片《大話西游》及電視劇《福星高照豬八戒》等恰恰“契合”了“人與自我、人與心魔”抗爭的“意旨”,而某些看似忠實于原小說的影視制作卻有可能被指責為僅僅把小說轉化成了“形似”原小說的通俗故事。顯然,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影片《大話西游》才被網絡時代的年輕一族“解讀”成了承載著厚重哲理蘊涵的改編片“經典”。
[1][美]理查德.布魯克斯.小說不是電影[A].石明譯.郝一匡編.好萊塢大師談藝錄[C].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8.
[2]吳承恩.西游記[M].長沙:岳麓書社,1987.
[3]袁于令.西游記題詞[A].見朱一玄,劉毓忱編.西游記資料匯編[C].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
[4]楊義.中國古典小說史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