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外交智慧看談判基本原則
汪春風
世人為什么容易對談判失去信心呢?這是由于對談判的錯誤認知造成的。人們為什么要談判,根本的原因是利益糾葛。談判的目的就是解決利益分割問題。但是,如果僅僅把眼光死死盯在“利益”之上,很多談判就不得不走向死胡同。比如釣魚島問題,如果中日雙方都把眼光盯在釣魚島歸屬這個“利益”上,那么除了戰爭別無他法。主權問題不容談判,這是任何國家都不會讓步的。那么為什么還要堅持談判呢?這里面就有中國外交戰略的大智慧。
外交戰略必須服從于國內政治,這是外交的一項根本原則。當今中國最大的政治,就是全心全意謀發展,聚精會神搞建設。爭取一個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是中國外交最大的任務。任何外交戰略如果偏離了這個任務,即使獲得了某些“利益”,從本質上看也是失敗的。假如中國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釣魚島,但因此與周邊國家交惡,使東亞局勢陷入長期動蕩沖突之中,最終影響中國失去戰略機遇期,延擱現代化建設進程,那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犯了最愚蠢的歷史性錯誤。日本和美國,盡管各自懷著不同的鬼胎,但也不敢貿然與中國一戰。世界大勢也不支持中美日大戰。否則,中日之戰不但不可避免,而且早應該打起來了。總之,不管各方如何追逐各自利益,但始終存在一個潛在的共識——不能發生戰爭沖突,至少眼前不想發生。這就為談判奠定了基礎。
這里就引出了談判存在的第一個前提——利益共識。利益共識不等同于利益本身。談判雙方在具體問題上可以沒有共同利益,但一定可以有利益共識。就拿釣魚島問題來說,釣魚島主權歸屬是利益,是引起矛盾沖突的根本原因,關注利益的唯一前途就是戰爭。而維護和平(哪怕是短暫的)則是利益共識,是中日雙方談判的基礎。可見,關注利益和關注利益共識,所導致的發展方向完全不同甚至相反。世界上很多人在面臨矛盾沖突的時候,就是因為分不清利益和利益共識,從而對談判失去信心和耐心,輕易走上戰爭和暴力的道路。關注利益是小聰明小智慧,關注利益共識則是大聰明大智慧。中國外交戰略關注維護和平這個利益共識,堅持談判協商立場,就是最高智慧的表現。許多人錯誤地認為,談判必須取得實際的利益結果,否則談判就是空談,堅持談判立場就是軟弱無能,消極被動。其實,很多談判沒有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有句古語說得好:世間人,法無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當條件和時機不成熟不具備之時,為了爭取時間而擱置爭議或拖而不決,讓談判一直談下去就是最理想的結局。有時候不解決問題,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這就需要利益攸關各方,站在利益共識的高度上看待問題,而不是鼠目寸光的著眼于利益本身。談判除了直接解決問題的功能外,還有不直接解決問題的特殊功能。再比如六方會談,雖然不能直接解決朝核問題,但卻成功地將美日韓等拉上談判桌,給和平解決提供一種希望和機會,總比讓各方現在就絕望,不得不啟動戰爭機器要好得多。這樣沒有結果的結果,就非常符合中國的根本利益。因此,最大限度提升擴大各方的利益共識,是成功創造談判局面的根本之道。
但是,不要關注利益本身,不等于放棄或犧牲利益。恰恰相反,為了實現在利益共識基礎上的談判,各方都要努力創造有利于自己的條件。這里就引出了談判存在的第二個前提——權力。談判為什么發生?除了利益糾葛這個根本原因之外,權力是第二個根本原因。如果權力都屬于一方,談判就不會存在也沒有必要。正是因為利益攸關各方都擁有權力,才使得大家不得不談判。談判是人類社會一種不得已的行為,并非是出于和平友好的善良心愿。中國外交戰略也不是單純出于世界和平的美好愿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條件時機限制,也就是權力的限制。談判各方的權力強弱大小不均等,但任何一方都無法完全剝奪另一方的權力。如果有能力或條件完全剝奪朝鮮和伊朗的權力,美國是不會有耐心坐下來談判的。權力的來源有兩個,一個是自己的實力,一個是外部的環境。比如,朝美對峙的情況中,朝鮮有資格與美國坐下來對等談判,不是因為朝鮮實力有多強,而是因為國際社會已經不同于冷戰時期,不會允許美國徹底消滅朝鮮,即使其實力足夠消滅朝鮮一百次。因此,朝鮮企圖發展核武器以求自保,這種思路和戰略是完全錯誤的。朝鮮只有努力爭取國際社會同情支持,最大限度為自己贏得生存空間,才是最好的自保手段。現在這樣的做法只能適得其反,中國對朝鮮核試的態度是完全正確的,這既符合中國的根本利益,也符合朝鮮的根本利益。
無論是內部的實力還是外部的環境,給與談判各方的權利無非四種:話語權和否決權,支配權和選擇權。這是兩對互為存在的矛盾組合。也就是說,一方擁有話語權,另一方必定擁有否決權;一方有支配權,另一方必定有選擇權。否則,談判就無法成立。就像一個蘋果擺在兩個人面前,如果權力只在單獨一方,那就會直接拿走并吃掉,絕不會與另一方談判分割,除非其發善心或不想吃。中國在日本購島鬧劇之后,宣布釣魚島領海基線,到聯合國申報大陸架劃線等行動,就是爭取話語權;而常態化進行釣魚島海域巡航,就是爭取支配權。在不導致直接和立即沖突的前提下,努力爭取自己的談判權力,是力促談判成功的最現實最有效途徑。無論安倍晉三如何強硬叫囂,談判都不是由表面態度決定,而是由雙方權力較量決定的。因此國人不要看到日本強硬頑固就生氣,就無奈灰心,就動不動喊打戰。中國要創造談判條件并最終解決問題,只有沉著冷靜面對,努力擴大增強自己的權利。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國家和軍隊實力,這才是唯一正確之道。如果眼下不幸出現沖突和戰爭,中國的目標仍然是將日本拉回談判桌,而不是將釣魚島立即收回占領。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隔絕的,而是存在各種關系聯系。釣魚島問題之所以復雜難辦,還因為有各種利益攸關方的存在,特別是美國,臺灣,以及希望看熱鬧的越南、菲律賓等等。這里就引出了談判存在的第三個前提——競爭。如果僅僅只是中日之間的領土糾紛,事情就會好辦得多。正是因為第三方、第四方、第N方,以及國際社會環境的存在,使得釣魚島問題處理和解決不得不慎重。日本利用漁權拉攏臺灣,美國重返東亞遏制中國,越南菲律賓想渾水摸魚,這些都不利于中國強硬手段解決釣魚島糾紛。也許目前最好的有利外交戰略,就是一種和而不同又斗而不破的局面。如果失去耐心,輕易言戰打戰,想一勞永逸地徹底解決,不僅是不現實的,結果可能非常有害。當今世界,釣魚島沒有完全收回,越南還在抽取南海的石油,菲律賓還占據著中業島,這樣的形勢看起來很沒面子,也使中國的和平崛起韜光養晦備受質疑。但是有句古話說得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全報。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中國必須要忍得天下難忍之事,才能為自己爭取有利的時機和條件。所謂時機,就是最終不得不動手的時候。所謂條件,就是自己的實力和外部的環境。中國絕不好戰,也絕不畏戰。目前的形勢發展和態勢轉化,有利于中國而非美日越菲,中國完全可以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即使到了非出手不可的時候,也不要意氣用事稱快一時,而要以和平發展為根本宗旨。以戰促和,以斗求和,這些都是為談判解決問題創造條件,而不是外交的目的所在。
談判過程當中,始終存在三種互動交鋒形式——權力戰,博弈戰和心理戰。權力戰如前所述,就是雙方所擁有的四種權力相互較量對比。博弈戰,就是巧妙組合運用自己的各種權利因素,結合時機和局勢靈活運用。心理戰,則是談判雙方尤其是主要決策者之間的斗智斗勇。在釣魚島等問題上,中國保持穩如泰山處變不驚的態勢,不急不躁不慌不亂地應對各種花招,堅定不移發展自己,是最高明的心理戰策略。中國越是安穩,敵對勢力就越是無奈失措,因為時間有利于中國而不是對方。孫子兵法云: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隨著時間推移局勢發展,敵人犯錯誤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中國獲得絕對優勢的把握也越來越大。中國以不變應萬變,首先把自己的事情辦好,就是最聰明最智慧的外交戰略。
總結起來,談判是由三個關鍵因素決定的,公式表達如下:
談判=利益共識/[權力/競爭—權力/競爭]
具體關系是:利益共識越大,談判態勢越強;利益共識越小,談判態勢越弱。一方權力越多,談判態勢越有利于自己,反之,則越不利于自己。同時,自己的競爭對手越多,談判的權力就會削弱,反之,則會增強。博弈戰和心理戰可以影響權力的發揮,從而影響談判態勢和發展。近期中國不斷展示先進武器裝備,各路專家紛紛發表強硬言論,甚至普通民眾示威抗議,都是心理戰的組成部分。
了解了談判基本原則,對我們日常生活和工作具有很大的啟發指導意義。人們往往太注重眼前利益的爭奪,忽視了根本上的利益共識,才導致糾紛不斷沖突不息。其實,善于運用大聰明大智慧,就可以減少很多煩惱矛盾,超然于具體事物之上,享受生活的真正快樂。因此,面對矛盾糾紛的時候,應努力尋找各方的利益共識和共同點,盡量化解和消除利益分歧,爭取通過談判解決問題,是最明智的為人處世方法。在各類談判過程中,不要斗氣賭氣感情用事,應該努力發掘和提升自己的權力,巧妙加以發揮運用,并且最大范圍團結盟友,瓦解對方,爭取對自己有利的外部環境。特別是在總體態勢不利于自己,對方實力強大的情況下,要善于創造各種有利因素,將對方拉上談判桌。在條件和時機不具備不成熟時,不要急于解決問題,寧可等待忍耐,不拋棄不放棄,一方面堅守自己的根本利益,一方面積極創造條件改變態勢,抓住有利時機轉守為攻反敗為勝。面對談判,不僅要力爭,強爭,敢爭,還要智爭,巧爭,善爭。世間事物總是在發展變化的,沒有永遠不變的條件和局面,只要堅持,只要努力,就一定有機會取得最終勝利。
在商務談判中,人們也往往過于注重價格這個利益,忽視了買賣合作雙方的利益共識。營銷人員面臨糾纏不下的價格問題時,要善于從合作內部及外延,尋找并擴大雙方的利益共識,為成功的商務談判創造堅實基礎。比如突出售后服務的優點,強調項目對今后長期發展的好處,借用外面輿論的有利影響等等。銷售人員要善于跳出生意來談生意,不要陷于具體價格而不能自拔。同時,也要善于發揮利用競爭關系、心理因素等,將談判態勢朝著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轉變。而要做到這些,就需要對雙方實情作充分了解和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