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畫的筆墨語言
曹鳴喜
內容摘要:中國畫講究用筆用墨,也就是說筆墨是否精到,是評價一幅中國畫優劣的重要標志。中國山水畫自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始,筆墨技巧得到了不斷發展,而黃賓虹則是歷代山水畫家中的佼佼者,他開創了宋元以來山水畫史上的又一巔峰。
關鍵詞:中國畫筆墨語言黃賓虹山水畫
中國畫由于筆、墨、紙、硯的工具材料,確定了它不同于西洋畫的特點,而且中國畫尤其強調藝術表現形式中的筆墨語言。“筆與墨之間,本來是緊密結合不能分割的。作畫時,筆中有墨,墨中有筆,筆跡必須以墨色顯現,墨色必須隨筆跡而出現。所謂‘筆者墨之帥,墨者筆之充也’。兩者的分別在于作用的大小,勾勒線條、皴擦點口,以筆為主;渲染托暈卻以墨為主。筆主形象之骨,墨主形象之肉?!雹僖虼?,筆墨是否精到,是評價一幅中國畫優劣的重要標志。 中國畫可分為人物、花鳥、山水等?!吧剿嬙谥袊L畫史中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中國山水畫作為獨立的畫種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山水畫中凝聚著人類豐富的智慧和感情,體現著東方的崇高審美理想。中國人把描繪大自然的作品稱為‘山水畫’,而不叫做‘風景畫’是有其獨特含義的。在許多情況下,‘河山’‘江山’‘山河’是‘祖國’的同義語,因此山水畫也可以說是愛國主義精神在中國藝術中的反映?!雹诮S賓虹的山水畫,是一種不甚討人喜歡,且無法迎合大眾口味的畫,更非雅俗共賞的藝術,而是曲高和寡,難為人解的高品位的純正藝術。他在近一個世紀的藝術追求中,經過長期的艱辛磨練,終于逐漸形成了渾厚華滋、沉雄博大的藝術風格,登上了筆墨與丘壑兼勝、人格與畫風融合的境地,成為自宋元以來山水畫史上的又一巔峰。 中國山水畫創作的成功與否,其關鍵之一在于丘壑內營。山水畫并不要求機械地去描繪實景,而是以心接物,借物寫心,不為自然景物所圃,是借筆墨抒發滿懷情意。這丘壑內營又實是畫家主觀與客觀的統一,是天人合一的結果。“對中國山水畫來說,自然美需融化于意境中,并通過丘壑內營,以創造出藝術美來;至于藝術美,則需要憑借意境指導下的筆墨(亦即中國山水畫的藝術形式美),方能體現在生動、豐富的形象中。這里最具體、最生動地表現意與筆的主從關系的,就是這個作為藝術形式美的,并緊密結合情思意境的了。中國山水畫家正是依照這個程序,來運用自然美以塑造藝術美”(伍蠡甫語)。 一、筆墨墨畫家人格的具體襄理 黃賓虹的山水畫具有古拙奇趣、渾厚華滋的個性,且充滿了生動彌溢的氣韻。 黃賓虹主張“六法通八法’,即以書法入畫,并在總結前人筆墨的基礎上提出了“平、圓、留、重、變”的著名“五筆法”。這無疑為他以后的畫風奠定了扎實的基礎。他在實踐中提出了“濃、破、潑、淡、焦、積、宿”七墨法,著重在用墨上追求層次的變化,以表現山川的渾厚之氣,達求法備氣至、元氣淋漓的境界。晚期將“五筆法”與“七墨法”并用,提出水法、潰墨法等技法,并創章法之真。 黃賓虹山水畫的突出特點,表現在畫夜山與畫雨景這兩種具體的畫法上。黃賓虹所畫夜山,多為晚年之作。這類夜山圖,筆墨層層疊加,在積染數十遍的同時,巧妙地將多年積聚的各種墨法——破墨、宿墨、濃墨、淡墨、潑墨、焦墨,尤其是積墨法,運用得自然天成、渾然化一。在那濃重黝黑,林立氤氳,亂而不亂,齊而不齊,歪歪斜斜,斑駁陸離的筆墨揮灑中,映現出一個蒼茫莫測、渾厚華滋的宇宙天幕,展示了一個頗具抽象意味的現代藝術境象。 黃賓虹在總結了前人筆墨的基礎上,結合自己的創作實踐,總結出中國畫用筆用墨的“五筆法”和“七墨法”,可謂“筆精墨妙;神韻貫通”。他的山水畫創作,無論是用筆還是用墨都達到了“盡其靈而足其神”之境地。他的用筆沉厚凝重,剛健勁遒,自然天成,極呈光鮮之氣,并在千變萬化的筆墨運轉中,透逸出物象自然及主體心境渾然一體的境界。在黃賓虹看來,中國畫的筆墨并不全是技法,實是包含了情景、個性、學養、思想的集合體,是人格化的表現。因此,筆墨就需強調力,氣韻就需有氣接,這“力”,這“氣”,又全在于畫家本人,在于畫家自身的整體素質。 從筆墨技巧來看,黃賓虹已集中國畫筆墨之大成,而最終形成了他自己的筆墨,是前人從未有過的筆墨,也是他努力探索表現自然精神之魂,從搜盡奇峰打草稿中不斷演變而成,更是他心靈的外化,與自然精神實質的異化及主客觀融合的結果。而這種筆墨技巧上的嫻熟精到,并沒有限制他的個性,反而驅使他的筆墨振起了感情抒發的翅膀,達到了揮灑自如的極點。正是這純正的筆墨、純正的高品位、純正的山水畫,形成了黃賓虹藝術特有的精神內涵,從而構成了他那完美的審美形式結構。對現代中國畫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二、筆墨是中國畫語言的承載者 筆墨是中國畫關于點、線、面的一門學問,是中國畫語言的承載者,是畫學精神的體現者。在黃賓虹畫學中,畫品自下而上分三個等級,分別是:“有虛有實”,“將變未變”;“實而能虛”,“虛而能實”,“變有未極”;“無實而非虛,無虛而非實”,“虛空粉碎,極盡變化之事”。莫不是以筆墨分優劣的。他的筆墨觀主要體現在眾所周知的“五筆七墨”中。所謂“五筆”,即“平、留、圓、重、變”五法;所謂“七墨”,即‘濃、淡、破、潑、焦、宿、潰’七法。在黃賓虹筆墨觀中,“墨法之妙,全從筆出”,筆法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五筆”中的前四法純系從傳統書法學拈來加以闡發的。中國畫中關于點、線、面的學問全部囊括在里面了。黃賓虹在《畫學臆談》中說:“中鋒之說,不必純取把筆端正,要使筆尖鋒芒八面生出,有藏有露,藏者為中,露者為側,皆是用筆,則落筆圓渾自然,不為板滯。”主張用筆不可有弱筆,貴乎有力。在著作與書信中,黃賓虹一再強調筆力的重要性:“氣關筆力,韻由墨生;筆有力而后能用墨,墨可有韻,有氣韻而后生動;有筆力然后可觀水墨之干濕濃淡,以筆法之強,能使墨法變化從心;青綠用筆亦貴乎有力。諸如一點之中有鋒、有腰、有根,一點墨中有干濕互用之筆;有分明而融洽,含剛勁而婀娜;從火車遠觀似緩近觀急速悟用筆:靜’字訣;用筆似刀的‘辣’字訣;悟自行車泥淖的轉筆法;不工者,工之極;丑到極處便是美到極處”。都呈現一派造化在手的恢弘氣象。 “七墨’所歸納的墨法,同樣是黃賓虹探索的熱點。如同筆法探索一樣,他的闡述充滿了新意。從1920年的“濃、干、黑、淡、濕、白”到“七墨”是很大的轉換,黃賓虹晚年對墨法的闡述仍然超越了七種墨法的范圍。如潰墨法——黃賓虹晚期的作品中使用得得心應手,便不在《畫法要旨》“七墨”之列。諸如對“七墨”中“有青綠色之寶光”效果的宿墨法,濃淡墨之間運以渴筆產生“干裂秋風,潤含春雨”效果的焦墨法的闡發,都突破了前賢之說。然而,“墨法貴在淋漓而不臃腫”卻是他最重大的收獲。墨法所貴的“淋漓”在水。水墨神化,其妙在水。他那段“善畫者,筑基在筆,建勛與墨,而能使筆墨變化與無窮者,再蘸水”的話,是這一收獲最簡賅的表述。所謂“蘸水”之法,見于1935年《黃賓虹語錄》:先以筆蘸濃墨,再將筆略蘸清水,作書作畫,墨色自然滋潤靈活,縱有水墨旁沁,終見行筆綿里藏針是駕馭水墨神化的關捩,筆與墨,誰缺了誰都不行。用筆用墨的闡發構筑成黃賓虹畫學思想最精彩最顯眼的組成部分。這種情況很容易授人以唯筆墨論的錯覺,掩蓋其高揚著的具有現代理念的“筆墨精神”。 在黃賓虹高揚著的筆墨精神中,尤為精彩的是關于“不整齊中求整齊”和“不齊弧三角”的闡發,前者來自對書法“拔蹬法”——以騎手兩足跨蹬不即不離喻用筆不粘不脫的悟通和引申。黃賓虹說:“整齊非方正,宜于極不整齊中求整齊乃為得之。如觀篆隸魏碑,其布白處處排得不粘不脫。此虛實兼到之妙。處處排勻,一種館閣字體,反成匠筆”。到了《國畫之民學》演講時,他將“于極不整齊中求整齊”的大篆、無波隸、六朝字作為現代美術追求內美精神的例證。不齊弧三角之說,是黃賓虹從歐洲“拿來”而加以大而化之的。同一演講中,他說:“凡是天生的東西,沒有絕對方或圓,拆開來看,都是有許多不齊的弧三角合成的。三角的形狀多,變化大,所以美;一個整整齊齊的三角形,也不會美。天生的東西決不會是整齊的,所以要不齊,要不齊之齊,齊而不齊,才是美”。③由不即不離、不粘不脫引申而來的“無虛而非實,無實而非虛”的筆墨觀是黃賓虹畫學的精華,也是解讀黃賓虹藝術的樞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