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化——由遠及近的語言藝術
董瑞庚
有一個故事說,古時候有兩個村姑在一起聊家常。她倆互問對方:如果讓你作了皇后,準備過什么樣的日子?一個說,要是我作了皇后的話,那我先買兩個罐子,一個罐子里盛白糖,另一個罐子里盛紅糖,我呀,想吃白糖就吃白糖,想吃紅糖就吃紅糖,過糖一樣甜的日子。另一個則說,我呀,和你想的可不一樣,要使我當了皇后的話,那我一定要帶個兩個丫頭去喂豬,喂好多好多豬,把豬喂的滾瓜溜圓,膘肥體壯,把日子過得好好的。
這當然是十足的笑話,因為那兩個村姑只是按照自己的理想來推想皇后的生活。但這個故事同時也說明,人們總是按自己所熟悉的事物去描述對自己來說比較陌生的事物,正是人們所熟悉的事物各不相同才是我們既是描述同一個事物也會有千萬種表述方式。假若我們都用同一種事物去描寫另一事物,那必將枯燥乏味,幼稚可笑,創造就會枯竭。這種將陌生的事物用熟悉的事物描寫的過程就是熟悉化過程,熟悉化是語言運用的一種重要藝術。
熟悉化過程多遵從以下原則:
1.具體
所謂具體是指描寫與被描寫的事物都是具體可感的事物。朱自清先生的小詩《細雨》:“東風里/掠過我臉變/星呀星的細雨/是春天的絨毛呢”顯示了作者捕捉語言形象的功力,詩人巧妙的以“絨毛”來描寫春天的小雨,把春雨的纖細、輕忽、暖融等特點借助“絨毛”形容盡了。“細雨”和“絨毛”都是具體的物象,只是對我們來講“絨毛”更熟悉罷了。
2.異類
所謂異類,就是指描寫物與被描寫物不屬同一類事物,不能用同一類事物來互相描寫,比如上述“細雨”和“絨毛”。張抗抗在《夏》文里有這樣一段話:“于是夜晚的松花江,像一多嵌花的閃光的銀鏈,靜靜的垂掛在這一片浩瀚的沙灘裸露的胸前。”用“銀鏈”這個大家所熟悉的且與江水不同類的東西來描寫夏夜的松花江可謂新奇別致,賦予松花江更多的情趣。
3.相似
所謂相似是指描寫物與被描寫物之間有相似共同之處。“他秀美的面容上依然毫無表情,在滿天濃重的夕暉映照下,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般冷峻、端莊。”(張揚《第二次握手》)“冷峻、端莊”是此時“他秀美的面容”和“大理石雕像”之間的相似處。“飲食店的職工們不知道女經理的這番挫折,只見她第二天早晨起來眼睛腫得和水蜜桃一樣,看什么人都不順眼,看見饅頭、花卷、包子、面條都有氣。”(古華《芙蓉鎮》)因流淚而腫了的眼睛與水蜜桃之間有許多的相似之處:形狀、顏色等。
4.距離。
這里的距離既指空間上的距離,也指心理上的或認識上的距離,有時也指時間上的距離,意思是指把那些空間(時間)距離較遠的事物,心理距離較遠的(陌生的)事物拉近,用近處的、熟悉的事物加以描寫,從而產生審美效果。不可及的東西,其存在與否、美麗與否會因距離遙遠而遭遺忘,唯有那距離適度的事物才永遠引人聯想,比如月亮,假如它不過如一顆稀松平常的星星,我們會對它產生那么多美麗動人的聯想么?詩人李剛曾寫過:“在遠方/女人全是菌子變成的,他們釀酒/柳枝從他們額前垂下來/不是柳枝垂下來,是女人從柳樹上垂下來/菌子變成的女人會釀酒,在遠方。”(《在遠方》)詩人把遠方的女人用身邊的菌子、柳枝兒來描寫,使讀者眼前出現勤勞、體態輕盈、婀娜的女子形象,這筆單單或直白描寫所產生的效果要好得多。雖有一些荒誕,但那種無法言說的美正因為距離合宜而更讓人回味。詩人桑恒昌的《中秋月》更是將這種距離運用到了一個高度:“自從母親別我永去/我便不再看它一眼/深怕那一大滴淚水/落/下/來/濕了人間。”
5.新奇。
用來描寫的事物當然越新奇越好。閨怨題材的中國古典詩歌往往寫到眼淚,熒熒的淚光里的癡婦怨女多情而脆弱,多么楚楚可憐呀!但眼淚寫得多了,難免老套;看得多了,也便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