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電視劇視像敘事的深度探求
宋永琴
摘要:電視劇視像敘事,深度探求為圖像帶來了經由視覺又超越視覺的審美體驗。深度既意味著意義的獲取,又決定了審美介入的程度。從觀者審美心理來看,“瞬間”感知是實現深度理解的必然選擇。
關鍵詞:驚奇;瞬間深度;價值模式
電視劇是視像直觀的藝術。囿于傳統觀念,如電視屏幕狹小、清晰度低等,電視劇的影像意識一直較為薄弱,畫面感知效果不被重視,視像表達也難以形成一定的主體風格。電視劇視像敘事的深度探求,使觀者在審美感知中具有了一定的價值思索、探求的可能。
美的根本屬性在于深度性,在于其價值特性。深度意味著意義的獲取。語言基于詞與詞、句與句結構準則而起作用,而圖像則是基于其直觀現象的符號性質來創造意義。電視劇視像敘事,圖像符號的本質直觀,瞬息流動的影像世界中,意義的探求首先源于觀者的審美感知力度,或者說審美介入的程度。深度性為視覺畫面帶來了經由視覺又超越視覺的審美體驗。也正基于此,電視劇才能免于“低俗藝術”、“平面藝術”的嘲諷。
一、“驚奇化”與深度
電視劇長篇敘事形式,對于觀者來說,驚奇是必不可少的審美心理過程,綰結著視覺連續性。在每一集的單元結構,以及集與集之間敘事連續性的締造中,驚奇都被視作一種重要的敘事策略,它以新鮮的情緒體驗帶動著觀者觀賞心理,具有重要的審美功用。驚奇是對美的屬性的發現,深度感是往往是視覺“驚奇化”的結果。
深度感知,存在于“驚奇化”審美發現當中。電視劇以視覺圖像為中介的敘事運動是一個平中見奇過程,圖像審美質素的組合,是在主體的審美意識支配下,根據敘事的需要而進行的創造性表達,產生了孕育著審美內涵的形式。這種形式的“意味”只有在觀者的視覺注意中才能被發現,被感覺,進而被理解。梅洛·龐蒂指出:“深度不標在物體本身上,它顯然屬于視覺角度,而不屬于物體;因此深度不可能來自物體,也不可能被意識規定在物體中;深度顯示物體和我之間和我得以處在物體面前的某種不可分離的關系……。也就是說,審美價值的實現緣于感性形式的理性把握,是審美主客體物我關系的建構。深度意義蘊涵在形式的審美“驚奇”體驗當中,由此視覺觀看展現出其復雜的意蘊。驚奇是審美體驗的瞬間“震顫”,一定程度上決定著它對深度的發現也是突然的、即時性的。從敘事策略上講,電視劇意義的深度發現,往往是在影像流動中某個特定視覺形象或者一些具有修辭意味的畫面中,這些視覺形象或畫面觀感上是新鮮的、奇異的,是被強化的視覺表現,有著突出的視覺注意性。作為敘事過程中特殊的“敘述話語”,這些畫面陳說著意義,顯示出特殊的蘊涵,溝通了劇作的表層形式和深層的美學價值。如電視劇《歷史的天空》第16集中張普景和敵人浴血戰場的場面,一批批圍上來的敵人倒下了:
定格特寫(中景):舉著大刀、滿臉鮮血的張普景
慢鏡頭:張普景舉著大刀,咧嘴一笑,緩緩倒了下去
俯視鏡頭(全景):張普景躺在地上
空鏡頭:一陣彌漫著的硝煙
這幾個鏡頭的簡單轉換中形成了意義,不僅讓觀者對其生死命運充滿著緊張的期待,通過這個人物行動,我們看到了無產階級革命戰士的威猛勇武和英雄豪氣,也看到了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希望和明天。這里,視像形式和敘事內容一體化,體現出劇作在審美價值上的掘進,真正實現了藝術化的審美。
二、瞬間深度
從觀者的審美心理認知來看,“瞬間”感知是實現深度理解的必然選擇。格式塔心理學指出認知本身就是一個迅速的、瞬間的、簡單化的過程。“我們是對圖像的整個形態,而不是對它所包含的孤立的視覺元素做出反應。通常我們不會嘗試準確地把握外形的每一個細節,而僅僅主觀的感受和選擇那些幫助我們確認看到了什么的細節。這樣做可能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目標出現獨特形狀的可能性,但我們理解的精確度只需要滿足我們的瞬間需要就可以了”。觀者的審美感知是簡單化了的視覺對象。電視劇敘述中突出某些畫面形式特征,或者經營某些片斷結構,目的都是向綰結觀者審美注意力的方向努力。喚起并維持視覺注意是審美感知的一個必要條件。“感知取決于注意力。假如我們的注意力只集中于畫面的一小塊區域,那么對于其余部分就會視而不見。假如注意力被分散到一大片區域,那么我們對于各個部分都不會形成清晰準確的感知,在某一時段內我們的注意力總是相對恒定的。”電視劇觀者也是如此,其審美注意力存在于瞬間的深度感的把握之中,朝著能夠“明晰”感知的意義去“發現”。電視劇《成吉思汗》,故事開始于部落之爭,女人、土地都成為草原上的戰利品。阿額倫在婚嫁的路上遇到了前來解難的蒙古乞顏部首領也速該。二人成親不久,鐵木真降臨到人世。也速該在戰場上奮戰歸來,看到前來迎接的妻兒,他欣喜異常,贊賞妻子為他生了一個手握“蘇魯錠”(蒙古人的戰神)長矛的草原英雄。當眾為兒子取名“鐵木真”,并命令脫朵立即殺掉俘虜鐵不真兀格。脫朵刀落之時,出現了也速該雙手緩緩高舉嬰兒,嬰兒和藍天相映的場景。畫面中鏡頭由平視向仰視的轉移,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在新生的嬰兒身上,這個空間造型實現了畫面感知的深度。一個新生命、一個英雄的誕生,預示著鐵木真,一代“風流人物”,將像一顆冉冉升起的太陽,閃耀在廣闊的草原上。這個畫面在故事敘述層中,只是一個瞬間的片斷,卻實現了電視劇對視覺形式的深度探索。
電視劇敘事中,光線、色彩原本是作為表現空間距離的形態,在敘述主體眼中,它們成為了創造瞬間深度的標志物。全景、遠景、近景……;白色,紅色、黑色等不同的畫面感知,原本作為物理空間深度距離的認知方式,在電視圖像中被作為種種召喚其情感介入的審美質素,創造著藝術的可能性。“光和影能使觀看者將物體對光線的阻擋作用轉換成距離信息……色彩作為一種距離提示手段,就更神妙了”。如紅色、藍色分別被視為前進色和后退色,就是觀者主體深度闡釋的結果。電視劇《金粉世家》畫面形式的結構就多處采用了色彩、光線來營造畫面的視覺藝術。如金燕西驅車邂逅貧家女子冷清秋那一刻,就采用了一種浪漫主義的寫意手法:隨著清風飛舞的白蝴蝶般的紙張中,一個身著淺藍色學生裝女子驀然出現在金家公子的視野里:她清純、素雅、端莊,一下子攫取了他的心。色彩在這里不僅是畫面形象的視覺元素,也同時是營造審美情境、喚起深度審美體驗的重要組成部分。巴納德依據巴特對圖像的理解指出:“承認形狀、線條、色彩和質感是再現自然世界中的事物,正是對某個圖像外延意義的認知和理解”。光和色作為電視劇敘事基本的藝術質素,可以實現瞬間深度感知。
三、深度是一種價值模式
深度是一種價值模式。電視劇審美價值的探求,體現在圖像形式和內容之間的意義建構。電視劇圖像是基于電子視像技術之上的、流動的影像世界,圖像顯示意義的手段,必然是片斷性的、瞬間的象征結構,它所創造的視覺形式,象征、比擬等修辭手段、在觀者感知中須具有可供普遍理解的意味,也就是說視覺深度感,是敘述主體對表層形式趣味的有力把握,在平實性中寄寓的價值探索,而非強制性灌輸思想。電視劇《空鏡子》、《浪漫的事》、《搭錯車》、《青衣》雖然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素材,但是導演往往擅于在生活的洪流中迸濺出生命的浪花,如孫莉姐妹和鏡子的隱喻等,筱燕秋學演青衣時扭結在一起的水袖等,都具有一定的深層“言說”意味,豐富了劇作的思想藝術。審美價值是電視劇視覺美學深度意義的實現,也是其敘事長篇延續的生命力所在。
此外,電視劇長篇敘事的結構形式,以及電視劇作為大眾的視覺藝術,面向各種文化層次的受眾,決定了它只能是瞬間的深度展現。它在視覺呈現上必須考慮到大眾近似取向的接受水平,及電視媒介藝術表現的可能性。從當前電視劇藝術實踐來看,各類題材總是力圖以親近生活的面目出現就是例證,因為從大眾審美心理特征來看,訴諸其審美理解的最佳方式就是使其以一種新鮮的目光重新感受日常生活。這種新鮮的感知來源于對日常生活的陌生化觀看,并由此上升為理性認知。“陌生化”的原則是基于審美驚奇心理之上,對作品理解的深化。大量現實主義題材的電視劇,保持著與日常生活的“漸近線”,以簡潔、平實、明晰的敘事風格取勝,敘事線索較為單一。但是,這種世俗性的敘事傾向,容易使之陷入平庸,缺乏美學感知的力度。由視覺“驚奇”帶來的瞬間深度體驗,使審美體驗保持著新鮮的思維,凝聚著重要的審美價值,提升了電視劇作的藝術品性。
電視劇是一種特殊的藝術類型,產業化經營常常使之陷入一種藝術性和商業性相抗衡的局面,有些劇作者在電視劇藝術價值和收視率之間建立起正比例的關系,把觀眾的接受作為衡量藝術性的旨歸。這對于電視劇藝術生產來說,無疑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導演在制作過程中,“假定”觀眾審美過程中的反應,會不斷制造驚奇感來滿足觀眾的審美期待,另一方面,有時也會驚奇作為一種滿足受眾獵奇的手段,盲目追求觀賞性,迎合世俗趣味,造成電視劇藝術的品質的下降。因而,電視劇在把驚奇化作為敘事策略的同時,要更注重從審美價值角度去對其藝術意蘊的開掘,也就是要從敘述內容和視覺形式上構建出具有深度意義的電視劇敘事來,使觀者能夠真正感受到“藝術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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