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的處世思想與書法審美觀
向 彬
文徵明(1470—1559),初名壁,徵明是其字,后以字為名,而更字徵仲,又因祖上為衡山人,故自號衡山或衡山居士,也自稱停云生。文徵明以其詩文書畫等方面的才能,在中國書法和繪畫史上都留下了很高的聲譽。他的詩文很有才氣,與祝允明、唐寅、徐禎卿等一道被譽稱為“吳中四才子”。他的繪畫成就也相當高,是畫壇“明四家”之一,又是吳門畫派的中堅與領袖人物,其畫風影響廣遠。就其書法而言,更是明代一位集大成的書法家,篆、隸、真、行、草各種字體都有不朽的作品留世,尤其是他的小楷和行草,更是成就卓越。 處世思想 文徵明的處世思想是以儒為主,晚年又略受道家及魏晉玄學的影響。所以,他的志向不僅僅在于文藝,更寄希望于功名。對于文徵明來說,通過科舉入仕,既是父親文林的希望,也是自己的心愿。文徵明一家,自祖父文洪以來“始以文顯”,父親又是賜同進士出身,所以非常希望文徵明能通過科舉入仕,在仕途上有所發展。文徵明很長一段時間跟隨父親在外,在父親的監督下讀書,因而“讀書務稽古人之德,能自得師”①并且,文林還給他請了很好的老師。例如,在文徵明二十三歲時,他“從學史鑒,且侍趙寬游”②,二十六歲時,“以父命從吳寬游,……(寬)悉以古文法授之,且為延譽于公卿間”③。文徵明在二十歲時,想從沈周學繪畫,沈周開始不太愿意教他,其原因就是“不欲徵明以藝事妨舉業”④,影響其仕途,這或許也與文林對文徵明的希望有關。文徵明的父親和叔父都是關心國事、很有政治抱負的人,這自然也影響著文徵明形成了一種較為強烈的政治愿望。可以這么說,儒家的積極入世思想始終是文徵明的處世宗旨,在他寫的許多詩文中都表現出這種觀念。如他在丁巳(1497)年所寫的《寂夜一首》有句云:“少壯不待老,功名須及時,男兒不仗劍,亦須建云旗。三十尚隨人,奚以操筆為?”⑤在癸亥(1503)年所寫的《顧孔昭侍御起告北上》詩有句云:“心逐江流百折東,青山不似圣恩隆。著書偶作周南滯,簪筆還收柱下功。”⑥于正德丙寅(1506)年所寫的《靖海元功》詩云:“誰說赤子不煩徵?須信王家有應兵。明主已隆裴相命,邊人先識范公名。饒渠固磊攻皆克,凡此奇功斷乃成。要使愚民知改轍,不妨京觀筑長鯨。”⑦這些詩句,都比較明顯地反映了文徵明在政治上的強烈愿望,他很希望自己在仕途中有所作為。特別是他被舉薦入朝,在翰林院擔任待詔一職后,給李充嗣的書信中,更是明確反映了他熱心于功名的狀況。他在《謝李宮保書》中這樣寫道:“某家世服儒,薄有蔭祚。少之時,不自量度,亦嘗有志當世,讀書綴文,租修士業。”⑧同時,他還說:“科舉之法行,則凡翹楚特達之士,皆于科舉乎出之。于是乎有以功業策名者,有以文章著見者,有以氣節行能見稱于時者。問之,皆科目之士也。”⑨這都表明文徵明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即使他于1527年回歸故里,日以翰墨自娛,忘情于山水之間,雖受染于道、玄之學,但仍不改儒者之氣。他于嘉靖己丑(1529)作的《靜隱》詩中有句云:“心遠自應人境寂,道深殊覺世緣輕。問齊尚有門前客,卻恨青山不淹名。”⑩詩中就反映了他晚年的思想狀況。文嘉所作的《先君行略》中說:公“謹言潔行,未嘗一置身于有過之地”。又說“公恒言‘人之處世,居官唯有出處進退、居家唯有孝悌忠信’。今詳考公之平生,真不忝于斯言矣。”(11);至于他自戒書畫“三不應”,即不應宦官、侯王與外夷。“獨書生、故人子屬,為姻黨而窘者,雖強之,竟日不卷”(12)。以及早年不受郡寮為溫州公(指其父)而所合數百金,謝拒俞諫欲遣之金,不啟王侯所贈的珍玩寶物而退還,更表現出儒者之風。當然,文徵明晚年回居蘇州故里,樹兩桐于庭中,日以徘徊嘯詠其間,或放足洞庭諸山,泛舟太湖之上,吟詩作畫,揮墨抒情,體會“日長自展南華讀,轉覺逍遙道味生”(13)的生活,多少表現出他受到道學及魏晉玄學的影響。這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以儒家思想為主,兼受道學及魏晉玄學的影響,是非常正常的。 書法審美現 文徵明的這種處世思想,導致他為人、治學、從藝等方面部有一種較為明顯的特征。他的為人可謂高風介行,時時舉止端莊,處處風流儒雅。這種處世思想多少影響了他的書法審美觀。他的書法審美屬于“優美”的美學范疇,主要體現出“法”“精”“潤”“雅”“清”等方面的特征。 文徵明認為書法的好壞,首先得合乎法度,不可任筆漫書。他在《跋李少卿帖}中一再肯定書法中“法”的存在,他說:“凡運指凝思、吮毫濡墨、與字之起落轉換、大小、向背、長短、疏密、高下、疾徐、莫不有法”(14)。他在《跋懷素自敘帖》中也說:“藏真書如散僧入圣,雖狂怪怒張,而求其點畫波發有不合于軌范者蓋鮮。”這種書法審美觀與他的處世思想是很有關聯的,他一生為人謹慎,行止得當,生怕有所過失。文徵明自己在書法方面也非常講究用筆合乎法度,從不任筆漫書,以免為后人留下笑柄。他在《題歐公二小帖后》中說道:“歐公嘗云:‘學書勿浪書,事有可記者,他日便為故事’。且謂古之人皆能書,唯其人之賢者傳,使顏公書不佳,見之者必寶也。”他這樣看待書法難免會有一些不足,尤其是對于他本人藝術能力的發揮往往有所束縛,以致他的書法“法度有余而天趣不足”。
注釋: ①②③④周道振《文徵明年譜·卷一》 ⑤周道振校輯《文徵明集·卷一》 ⑥《文徵明集·卷七》 ⑦《文徵明集·卷入》 ⑧⑨《文徵明集·卷二十五》 ⑩《文徵明集·卷十二》 (11)文嘉著《先君行略》,見《文徵明集》附錄 (12)王世貞《文先生傳夕,見《文徵明集》附錄 (13)文徵明《焚香》詩句,見《文徵明集》補集卷十 (14)文徵明《跋李少卿帖》 (15)馬宗霍編纂《書林藻鑒·卷第十一》,文物出版社 (16)方薰著《山靜居畫論》 (17)文徵明《石湖》,見《文徵明集》 (18)王時敏著《題文待詔仿趙承旨》,見《煙客題跋》卷下